【靖苏】死亡转生（长篇剧情，架空西幻，HE）2
引子 （2）
死域的冰霜荒原上，静静垂首的青年兀然低低地笑了起来，暗哑的嗓音如豆大的烛火，仿佛一口气便能吹灭。骨龙凑近颅骨，怀疑对方承受不住霸道的力量改造：“不会疯了吧？”
话音未落，眼前的病秧子兀然抬首，一对黝吅黑的瞳凝聚着暗影能量，晦暗幽深的眸犹如极渊之地，危险又神秘。只是少顷，暗影能量散去，墨玉般的瞳又恢复成浅色的湖泊，平静安宁。面对魔神提出的要求，他以手背抹去唇际鲜血，微微牵动唇角，向着对方低声道：“不负所望。”
直到此时，一直笼罩着他的若有似无的杀意才缓缓撤去。“神”抬起右手，掌心上浮着一枚灰色的灵魂，展示片刻便覆手收起，沉声道：“记住你所说的。”
在见到那抹几乎失去活性的灰色灵魂时，林殊的瞳孔便放大了——那是他的父亲！为他在灵魂熔炉中挡下一击而差点消亡的父亲！自己恍若未见的态度瞒不过魔神，父亲的灵魂还是被其扣押为质……体内那不得不吸收能量进行锤炼的“霜魂”、令自己永生的利诱、以及扣下亲人为质的威慑，当真是恩威并施，迫使自己不住前行。
他知道魔神的力量不是人类之躯所能抵御的，而亲眼见到对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谋划，他的心中更是覆上了一层阴影——即使虚与委蛇，自己又如何反戈一击？
只是哪怕火中取栗、与虎谋皮，他都不会退却半步。无论对方是神明还是恶魔，他都是坚定不移的赤焰军少帅——林殊。
怀念与大伙儿一起战斗的日子……
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么？
父帅，我一定会将您救出来的，不惜一切！
尽管心头波澜起伏，林殊仍是平静地应了个“是”，就像每一个被转化为亡灵的不死族一样，对他们的创造者表示了服从。
神微微颔首，脚下重新亮起空间法阵，通过短暂的空间跳跃回到了浮空要塞，用那种千万道声线合一的嗓音对青年道：“鉴于刚完成转化，对力量与同族都不熟悉，你可以在这里学习如何成为巫妖，随后离开死域，进入人界。你总共只有五年的时间，本尊无需一事无成的属下。”
“是。告辞。”
“神”看着书生打扮的青年行礼后倒退几步，转身离开，行云流水间唯余一个背影，将东方人的温文与含蓄美发挥得淋漓尽致。明明身躯孱弱得令人惋惜，却有别样的风骨，傲霜凌雪……人类真是复杂的动物。
冰冷的锁甲手套在骨龙的眼前摊开，一抹灰色的灵魂悬于其上，挣扎而不得出。
“让我吞了他？”骨龙饶有兴致地凑过了头颅。
“不，锁魂，纳入白骨牢笼。”
“好吧……”骨龙长呼一口气，随后猛地打开两侧各三根胸骨，从胸腔内蹿出一条锁链，将灰色的灵魂捆缚后，扯回胸腔。胸骨霎然闭合，束缚神魂的白骨牢笼形成，断绝外界的一切感应。
朔风凛冽，死域的力量不断地化为漫天飘雪，覆盖了整片死寂的荒原，带来无尽的封冻……
吉尔伯特·德维克是死域中位于力量巅峰的大巫妖，作为“神”的左膀右臂之一，偶尔也会肩负起引导新生代的职责。眼前，他便有一个引导的对象，拥有着东方人的温和清隽，和一副看起来不怎么中用的身体。他本以为这种类型的最容易调吅教，谁知……
“我的名字是吉尔伯特·德维克，若你在成为巫妖的道路上有所建树，或许有一天，你能喊我一声老师。”作为生前的大魔法师、毫无沟通障碍的语言学家，吉尔伯特对志趣相投的师生关系还是有所憧憬的。
“德维克先生。”青年作揖，毫不在意地唤了一声。很难区分那声“先生”是东方人口中的“老师”，还是西方人对男性的尊称。
“……”
“林殊……”
“德维克先生，请叫我梅长苏。”
“那不是你这具身体的名字吗？叫来何用？”
“入乡随俗，我需要习惯他的身体、身份和名字。”
“好吧…梅长苏。”
“肉体凡胎，孱弱不堪。待你度过妖灵阶段，就可以逐步炼化血肉之躯，余下经过能量淬炼的骨架足矣。”身为不死族，吉尔伯特素来为他那身几乎免疫冰暗属性元素伤害的骨架而自豪，穿上华丽的附魔长袍、戴上顶级的魔法饰品，他的亡骸就是梦魇般的存在。
“骸骨形态简明扼要，但这具身体也不错。”
“病弱皮囊，要来何用！”
“挡风。”
“……”明明对风系魔法具有抗性，但大巫妖此时，还是有了一种冷风呼啸着，从骨架中穿过的凉飕飕的错觉。
面对这个软中带硬、半步不退的病秧子，大巫妖总是喷着霜气，无处发泄。他发誓，只要给他吟诵一个魔法的时间，他可以只用森森指骨，就将这家伙撕碎九次、掐死十次。只不过怒火过后，吉尔伯特也不得不承认，对这个刚柔并济东方人，他的好奇心还是被无可抑制地挑起了——研究所有未知的东西，这是身为魔法师与学者的本能。
偶尔，对方也会与他深入相谈。那时，吉尔伯特才知道，以往用来推拒自己的不过是糊弄的借口，在那个东方人心中，一切皆有条不紊地计划好了——
“巫妖精通冰霜或者暗影魔法，你可以二选其一，进行修炼。”
“不如双管齐下。”
“好大的口气。所谓贵精不贵多，你没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，研习魔法也没有一蹴而就的天梯。双管齐下？你最后只能学到两边的皮毛，一事无成！”
那一次，学术态度严谨的大巫妖第一次发怒了，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如此漫不经心，将所有研习魔法的时间都用来读杂书。不死族起源、族群信息、天赋能力……没有强大的魔法作为基础，了解这些有什么用？
“你这是在浪费生命！”
“我还有生命这种东西么？”抱着一卷书册席地而坐的青年，难得地分出注意力，望向自己。他仰起的面庞苍白，唇色透青，标准的死者仪容。他微锁双眉，然后用恍然大悟般的神情谑笑：“那一定是因为，我快从行尸晋级为活尸了。”
从人类转化为不死族，起初的一年身体不像是自己的，僵硬得难以操控，谓之行尸。当灵魂与身体初步结合完毕，能活动如常人时，谓之活尸，却始终与常人迥异，并非真正的生命形态……不死族名为不死，实为亡灵，是可以被暴力或者魔力摧毁的。他们离“活着”有多远呢？
那是大巫妖也无法企及的距离。
“可…你能拥有更大的成就，而不是在这里挥霍时光！能从坟墓中重新站起，你已是万中无一，何不珍惜？”吉尔伯特并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，却也不想对方一事无成，毕竟只有五年……
林殊，或者说梅长苏，终于缓缓起身，拂去衣袍上的尘土，举手加额，深施一礼。吉尔伯特开始理解，“神”为何对古老的东方讳莫如深——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秩序、神秘、优雅，这就是礼仪，一种无声无息、却又能潜移默化影响人心的力量。
正是眼前的东方人向自己施了这一礼，高高在上的大巫妖便能感到其中蕴含的认真与郑重，以至于人类的身躯在自己浮空的亡骸面前，也能保持平等与尊严。
“德维克先生。”书生打扮的青年仰首，直视大巫妖那空洞燃火的眼窝，平和坦然地道，“您的关心，在下心领了。只是谋定而后动，谋略可以完成很多凭武力办不到的事……而谋事者，往往会遇到千种情况，需要万般手段，并非单一破解即可，所以双管齐下，有备无患。”
第一次听到这个东方人的推心置腹，吉尔伯特感到自己的逻辑竟然被牵着走了。对方似乎有充分的理由支持那古怪的言行，却又无法改变那样研习对自身无益的事实，大巫妖仍然试图劝阻：“你有你的想法，但长此以往，在巫妖一途上，你难有进益。”
“那又何妨。只有五年，不是么。”和煦清醇的嗓音，举重若轻。
“……大巫妖拥有神鬼莫测的法术，你当真毫不动心？”
“谋者，思利弊，晓进退也。被吅逼到非术法而不可为，就是败了。”
说到这一步，吉尔伯特也停止游说，不再浪费口舌了。他摆摆臂骨转身离开，只是之后却令食尸鬼送了一本书来——《不死族物种特征综述》。
开篇引言：
生死一体，向死而生。
——吉尔伯特·德维克
看到这里，指尖抚过第二个“生”字，书生终于露出了浅淡的笑容。
衣袖轻摆，以手掌抹去了浮空要塞中石质地表的一层积霜，露出了平滑如镜的石面。一张陌生的面庞倒映其上，温文安宁，也苍白如纸……
上一次见到自己，是十一年前。那时，他十九岁。
平整的灰石上，青年泛红的眼眶有一瞬间掠过浮光，却片刻后，就随着死域的寒风一同沉寂下来，褪为黑白。
魔法是一条捷径，但他只剩下四年时光了。既然无法攀至巅峰，便不如以人类的手法去获得自己想要的。况且炼化肉吅身、灵魂永存，这不是他所追寻的永恒——他已经…不能更不像一个人了。
世上何物最易催少年老，
半是心中积霜，
半是人影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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